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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双簧”

发布日期:2009-11-25
  


      这是一个关于电视和收音机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那时我十五、六岁,正处于一个需要很多的东西充实身体和精神的时期。可同大多数农家少年一样,我们得面对物质和文化生活都比较匮乏的现实。好在父亲在省城当工人,有一份稳定的工资收入,加之母亲的勤劳节俭,因此我们家可能要比其他人家要“富裕”一点,吃饭穿衣已不是太大的问题,甚至,还先后有了一台收音机和电视机。
      那是一台老式晶体管收音机,是父亲花60元钱从他的一个同事哪儿买的。60元钱,刚好是父亲一个月的工资。那位同事向父亲推荐了他家的这件旧家电,告诉常年在建筑工地当吊装工人的父亲说:下班后听听收音就不会感到太累了。可是父亲并没有把这台收音机留在身边,而是把它连同同事的那句话一起精心包裹起来,托熟人就便车捎回了三百里外的农村老家。那句话则改成了“从地里放工回来后听听收音机就不会感到太累了”,接受者是作为农民的我的母亲和她的子女们——我和我的兄弟姐妹。
      几年后,远在个旧的姨妈家费尽周折、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台21英寸彩电,随之淘汰下来的那台14英寸黑白电视就成了我家最贵重的物品。表哥把电视送到了我家,又找了一段剥了绝缘胶皮的电缆线作了一个信号接收天线,用大竹竿在瓦房顶上一插,神气十足地昭示着我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 一个可以在家看电视的时代,尽管电视只能勉强接收一两个频道。
      因为有了这两样东西,我的世界突破了偏僻乡村的局限,我的少年时代也因此明亮快乐了许多。
      倘若有人问我80年代的一台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对于一个情感充沛、天生挚爱文艺的乡村少年意味着什么,那我可以毫无夸张地说:那是我冬日天空中朗照的太阳,是我对于春节的最大期待、最深理解,那是关于春节的神圣仪式,是我的狂欢节,我的堆积叠加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子的情感将得于酣畅淋漓地宣泄和释放,那是我的一个年岁的完美结束和开始。
      1987年的除夕,当我早早做完家务、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春晚开演的时候,种种迹象却昭告着事情的不妙,家里的电灯光一点点暗下来,本来就已很差的电视画面开始扭曲变形,刺耳的电流噪声压过了电视的人声和音乐。母亲告诉我这是全村用电量过大的原因,因为除夕是全民的节日,对于乡亲们来说,似乎一年中所有的辛劳都可以通过一个除夕得到补偿、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在这个晚上实现。向来关于节俭的教律会在除夕被封存。“三十晚上不吃肉,整成平常”,这是乡亲们的共识,吃的自不必说,就是往日再小不过的15瓦的电灯,也要换成60瓦、100瓦的,图个亮堂;极少数拥有电饭煲、电炒锅的人家,也把这些大多数时间的摆设派上用场……这样一来,用电量剧增,村边歪歪斜斜的电线杆上吊着的两根细线,显然力不从心。随着夜幕的一步步降临,随着春晚开演时间的临近,看着平常端庄秀丽的电视人物变得狰狞恐怖、痛苦万分,我更加焦躁不安。我明明知道这是因为电压不足,但我还是心存侥幸地寄希望于房顶上的天线。我摸黑爬上屋顶,转动竹竿,调试着天线的方向。可任凭我怎么摆弄,从屋内传出的还是弟弟同我一样焦急的声音:花(模糊)!花!花——我绝望了,心如死灰!因担心电压不足烧坏电视,母亲干脆把电视关了。完了,全完了,一个除夕将就此变得索然寡味!
      天完全黑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无力的哽咽于黑暗的夜空,也宣告着大多数人家年夜饭的开始,大功率的家电陆续停止了使用,昏暗的灯光渐渐恢复了一点儿明亮。我喜出望外,急忙把电视打开,画面依旧是模糊一片。随后,我反复几次上房,一次次调整天线方向,找到了最好的画面效果,虽然还不断有一条刺眼的光带自右向左穿过屏幕,但至少能把人影看个大概了。晚会已经开始,场面应该很热闹——我们只见其影,不闻其声。也许是电视真的坏了、也许是电压依旧不足。反正,我们是再也听不到电视声音了。这不还是枉然。怎么办?怎么办?突然间,我想起了那台老式收音机,想起有一次我曾通过调频收音收到过电视的声音,我心头一亮,急忙把收音机也打了开来,切换到调频波段,小心的转动旋钮。突然间,一阵欢快的音乐飞了出来,对照依然抖闪的电视画面,我确信,收音机里传出的就是春晚的声音,我们一家都兴奋不已,座中欢悦谁最多,“天才”少年美滋乐。就这样,我们一家吃着年夜饭,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耳朵听着收音机声,体味着电视节目带给我们的享受,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当然,这个美妙除夕最精彩的节目,乃是由我导演的这出“双簧”。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早已读书毕业参加了工作,虽然工作在离老家不远的县城,但因为工作的繁忙而渐渐减少了回家的次数,不过对于老家村里面的点点发展变化,我还是关注于心。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倒也健康硬朗,日子一天天好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困扰她多年的头痛病竟然自然而愈。因不习惯城里的楼房和生活,加之村里的各种条件不断改善,母亲一直住在老家老屋。交通方便了,她会隔三差五的进城来看我们,同时将家里的各种土产和一个个的好消息带给我们:挂着高压电线的铁井架高过了村里两层三层的新房,宽阔的村庄水泥道路边一到晚上就亮起了路灯,自来水管道将远在山脚下的泉水引到了灶台边……彩电接收的已是有线电视信号了,如果母亲不固执,我当然也能够将一台最新款的液晶电视搬回老家。
我还会在每年的除夕之夜看春晚,当然,我也可以不看,更不会因为对一场春晚的不同评判而与同事发生争执,因为,我们还可以说点别的什么,不一定非得是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