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电子杂志 > 2011第四期 > 正文

一条叫做麦子的河

发布日期:2011-11-07    作者:苏轼剑

    一条叫做麦子的河,守候在陆良县城南郊,紧依着那个叫做坝岩上的村落。

    麦子河水库,是那条名为麦子的河流的归宿。当河流的形容淡出人们的视线,水库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地将河流的衣钵名分继承下来。河流静默在了时空的深处,她的静默成全了一个池塘的丰盈与大度。

    我没法将一个水库唤为一个湖,我固执地以为,湖关乎感觉,而水库关乎稼穑、灌溉和生长。麦子河灌溉桃园、桑田、麦地,滋润干渴的口舌腑脏,浇灌灶膛里的火苗,屋顶上的炊烟,浇得六畜兴旺、子孙满堂。

    穿过那个叫做坝岩上的村子,再穿过一片疏密有致的桉树林,一道被绿草包裹的堤坝现于眼前。攀上高高的坝堤,眼前豁然开朗,一汪库水已静待多时,和煦南风沿水面踏歌而行、如期而至。风吹拂在开阔的水面上,漾起的柔波像随风招摇的经幡,暖风吹开紧锁的眉头,碧水洗涤浑浊的目光,遐思越过远处的层层山峦,久困于高原盆地的身心终于感觉到了天远地阔。

    这条叫做麦子的河,属于垂钓者的晨曦和暮霭,属于野营者的帐篷和月明星稀时的对白,属于孩子们游船上的尖叫和林荫间的奔跑,属于静默者的松风和林涛……

    还有那船舷边梳理羽毛的鸬鹚,渔人的烟筒,横呈的长篙;还有那漾过水面、吹乱鬓发的微风,微风中鸥鹭的鸣叫;半坡上圣诞树的舞蹈,堤岸上蓝桉的倔傲;还有那打着旋儿落在棋盘上的枯叶,棋盘里的角力和笑傲;还有“与世隔绝”的水中小岛,以及岛上林木的繁茂,任性的荒草,林间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上情侣的耳鬓私语、衣袂飘飘……

    可是这种风景似乎不关乎旅游。库区的大门永远敞开着,不卖门票,无需登记,出入方便,来去自由。建那道门,也许有违初衷,现如今,与其说那是生硬的阻断,不如说是友善的提醒——入得此门,可以换一种心情了。

    于是我们愿意领着远方近处的客人去看麦子河,却不必担心这一条河的简陋会成为主人的羞涩和客人的讪笑,尽管也知道客人曾经沧桑、江湖见老。麦子河依然自信而谦和,不扭捏,不作态。只将一个私密的时空交付主客,然后退于无碍之处,让主客尽管将所有的风起云涌、快意人生,所有的爱恨情长、离愁别恨娓娓道来。

    陪自己皈依麦子河,看她不浓妆不淡抹,永远素面朝天;不献媚不折腰,永远不亢不卑。教我收拾起光鲜的面具和外套,只将心澜摊成一汪淡水,映照闲云野鹤、月白风清。

    去投向她的怀抱,向她诉说,听她言语,她是淳朴善良的母亲,懂得游子的心思,知道该如何抚慰和开导。她能抚慰倦绻的步履,抚平心灵的皱折,她是守望在麦田里的那个身影,她是守护轻狂年少、消退成长烦恼的那双眼睛;她是情窦初开的恋人,她能挑拨朦胧的情怀,掀起情海的波涛;她能陪着你哭,陪着你笑,她能叫你放弃矜持,敞开心扉、忘情拥抱;她见证一见钟情,见证分道扬镳,一些故事从这里开始,一些纷扰从这里了了。

    我向往大海,可当对海的触摸已为奢侈,我亦自在自乐,因为我有我的麦子河,河水或清或浊,均可濯缨濯足。我将双脚深入水中,一条大河即刻循着每一条血管、每一条经络,流进我的心田。一阵风来,河面荡起微澜,像柔柔的双手,将足底轻轻抚摸,一片云过,我听见唤归的声音,像炊烟一样升起在村落。

    闭上眼睛,顺时间之流而上,身心立刻扑满童年和故园的味道。金黄色的麦粒拢在金黄色的麦穗里,金黄色的麦穗摇曳在金黄色的夏日里,初夏的阳光在麦浪上奔跑、跳跃;阳光一样的少年守望在金色海洋般的麦田里,守望着淡若清风一样的心思和麦粒一样充实饱满的梦想。

    还有打麦场边的黄昏和草垛,荫蔽村庄的树林,林间鸟雀的聒噪,还有家中那口简陋的铁锅:圆圆的锅边贴着七个、八个圆圆的麦饼,麦饼围成一圈,像一家人在桌边团坐,在水汽氤氲中,听任奇异的麦香放纵、招摇。

    啊,那个干干净净的麦饼,那种真真实实的味道。

    理想也许会从指缝间滑落,但快乐将紧握在手,因为那个清清爽爽的世界,因为那条叫做麦子的河。